2021年3月23日 週二
文／陳一姍 圖／邱劍英
全球貿易大亂，陽明海運的船，曾經塞在美國港口一個月！當多數地球人被鎖在家中，他們被鎖在海上，船員在第一線目睹，航運業近十年最大熱潮。
沒有刻板印象中船員的黝黑滄桑，陽明海運一等大副陳泓圻有張娃娃臉、皮膚白皙，完全看不出已經跑船八年。
在一艘船上，大副與輪機長是船長的左右手，一人管貨載，一人管機器。大副掌管俗稱甲板區的艙面部，上貨、卸貨、各類文件都由他負責。
大副另一個祕密任務是船員的「心靈導師」，船員雇傭契約通常是九個月，除了到港靠岸，可以上岸去吃吃東西、逛一逛，其餘的日子都在海上。
但「過去一年，我們是真正坐水牢，」陳泓圻開玩笑形容。
去年1月23日武漢封城，陽明海運農曆年後發出的第一封通電，就勒令全員開始防疫措施，除了船員換班，其餘船員不准下船迄今。不僅不准下船，岸上洽公者也只能爬到梯口或甲板辦公室，跟值班的人接觸，完全不准踏入住艙區一步。
很多年輕船員來找陳泓圻，有點鬱卒說，「好想踏一下陸地。」
去年4月上船，12月底下船，陳泓圻整整9個月沒有踏上陸地。其實，美國並沒有禁止船員下地，但當他望著只戴著布口罩、甚至只用一塊布包住嘴鼻的歐美防疫法，「我們還擔心他們哩，」他說。
他轉頭安撫船員，「如果我們有人染疫就是整艘船。我們一趟在海上40幾天，誰來救我們？誰要收我們？最後，我們會變成被人道救援的那艘船。」
去年上半，全球驚魂未定，貿易量只剩平常的六成。陽明海運策略長暨資深協理鄭正雄忙著寫求情信，希望碼頭能共體時艱，租金打個折。因為貨不夠，為了控制成本、維持運價，陽明跟全球船公司都一樣採取併船策略。
「我寧願讓船停著燒油，」他說，那時船員只能留在船上等開船，眼巴巴望著陸地不能下船。
到了下半年，「就像原本年雨量2000毫米，雖然全年少了，但全部集中在下半年下了，」鄭正雄形容，停在岸邊燒油的船全開了，但此時又遭遇新的問題。
陳泓圻跑的是上海美西航線，過去，船到美西第一大港洛杉磯長堤港（LA-Long Beach）直接入港，卸貨只要3到5天，一趟航程標準42天，6艘船就可以讓定期航線運作得很順暢。
「我已經開得很慢了啊」
但去年下半，貨來了，美國碼頭工人卻染疫嚴重，沒辦法足額到班，整個港口空有裝卸貨的起重機，無人操作，裝卸貨遲延。港口效率變差，船只能在外海等待，一週已是標準時程。
貨櫃卸岸後，需要拖車將貨櫃拖離港區，結果拖車工人也不足，運輸端同樣遲延。即使是運到貨主的倉庫，過去3天開櫃、3天還櫃是行規，如今倉儲工人也因為染疫或封城無法上班，拆櫃、還櫃從一週變兩週。
總的來說，過往在美國3、5天完成的所有作業，現在要2、3週才能完成。美西航線要多派兩艘船，才能確保到班順暢。「船與櫃都沒有變少，純粹是周轉率變差了，」經濟學家出身、陽明海運董事長兼執行長鄭貞茂解釋。
航班大亂，貨櫃周轉變慢，導致海運價格暴漲，全球貿易大亂。航運業常用的景氣榮枯指標波羅的海指數（BDI）由去年最低點到今年3月初，已上漲353%。
2月IHS Markit研究指出，目前全球供應鏈因為庫存短缺、貨櫃短缺及運輸日程嚴重落後，已經出現17年以來最大的遲延。
在第一線，陳泓圻最常遇到的是，「我們跟港口說5天後靠港，他們就會叫你再晚2天，再開慢一點，問題是我已經開得很慢了啊！」
負責船舶操作與船員調度的陽明船務部協理董加亭解釋，通常港口壅塞，會請船隻在外海錨泊。1月份洛杉磯長堤港連錨地都不夠用了，是十七年來首見。最誇張的一次，農曆年前，陽明某艘船在美西就花了一個月。
「今天在等的船有29艘，」2月24日接受訪問，董加亭強調這是過去一個月最好的數字，因為之前一個月都是30、40艘船。這表示塞港狀況有紓解嗎？
他搖搖頭直言，每艘船能分配到的工班數還是只有需求的一半，「很有可能是因為船都避開。」
海運缺櫃危機，也連動航空業。3月航空界最熱門的新聞，就是華航接到健身器材近70架次的包機。
過往健身器材都走海運，但由於美西塞港，海運缺櫃，美國已無貨可賣，只能不惜成本改用空運。加上香港機師隔離期由一週延到兩週，機師調度不及，國泰飛美貨機班次大減25%。華航與長榮航空因需求上升，3月運價再漲25%至40%。
油價漲、緬甸政變，拉高運價
全球貿易大亂的現況，何時才能緩解？「還是要靠疫苗，」鄭貞茂直言，從船員、碼頭工人、拖車司機、倉管人員，全球貿易運輸一環扣一環，唯有集體免疫才能真正解決問題。傳染病學家佛奇評估，卡櫃最嚴重的美國，要到今年秋天才有機會。
因應周轉率變差，船公司都已多派船。造櫃價格飆上天價，鄭貞茂態度保守，「現在世界沒有船了，就算有船也沒有船員了。」
海運、空運業能做的短期調度已達極致，短期又出現油價上漲、緬甸政變兩個變數。
一位貨運業協理直言，去年以來，長榮、華航客機也改來載貨，但以777客機為例，運貨量只有777貨機的三分之一。今年每桶油價突破60美元，是去年低點的兩倍，金融市場甚至喊價到100美元。如果油價再飆高，航空公司很可能停飛客機，艙位會更緊，空運價格會更高。
其二，緬甸是全球前十大船員輸出國。軍事政變後，緬甸邊界已完全封鎖，如果時間太長，船員的調度、替換就會出問題。以陽明為例，約有十分之一的船員是緬甸籍。短期，還能延長一至兩個月合約因應，長期，人力調度就成為一個難題。
然而長期，鄭貞茂仍看好運輸業。「未來十年的全球經濟，一定會比過去十年好，」他認為。
